Thursday 27 February 2014

水與空氣

前兩天因為心情沮喪,趁著這個月二二八紀念館免門票,也好奇國高中時代認識台灣系列歷史課本上面的二二八事件會怎麼被以史料和館藏呈現,一路搭了捷運到台大醫院站,順道在紀念公園裡走走,散散心。

那個下午陽光燦爛,是臺北的冬天難得一見的好天氣,館外的咖啡館旁邊還有管樂團的演奏,焦慮、失落、自我質疑等負面情緒好像真的因此稍微緩解。

不過那都是在進了二二八紀念館餐館以前的事。
如果台灣這個島是一個人的話,那麼他的一生真的很衰,絕大多數的時候都被放在沒有選擇權、任由命運擺佈的位置,他自始至終都很努力想要做一點事,但一直都不太成功,偶爾有機會的曙光,卻總是如曇花一現般短暫,期望、失望、絕望。

這一點都不勵志啊,完全沒有安慰到我。

紀念館展現的方式簡要而清楚,用大量的文字、圖像、廣播錄音黨、新聞報導、珍貴的影像資料等,述說一個震撼整個島的事件。從二二八以前的政治經濟社會背景,包含了日治時代的民主運動、媒體環境,國民黨「光復」台灣以後的統制經濟、菸酒專賣等,一直到二二八事件本身的發展與整個台灣民眾的反應,以及政府事後的處理、壓制,最後是那數不清受難者的名字刻在大片弧形的壓克力面板上,有的有圖像,有的只有名字,有些有家屬回憶的訪談,有些有收到平反。

那個數字大約是一萬八千到兩萬八千人。

我想起我和家教學生在討論所謂後宮佳麗三千人大概是多少,我把這個人數比喻為兩到三家國中的全體師生。那一萬八到兩萬八千人,大概就是半個臺大到一個臺大校園的人數吧。

那些受難者中也許有不少是喪生於亂槍掃射,有不少神秘地消失,其中不乏許多高知識份子和歸國留學生。

我在想如果我今天可能會因為講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明天就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後我的家人再也看不到我,或者只能得到一句BJ4的屍體(http://histopolitan.blogspot.tw/2014/02/blog-post_25.html),我不是很確定我是不是能夠有足夠的勇氣,用跟今天同樣的力道和聲調去擁護我所信仰的理念。

那個時代以血與淚要爭取沒有的東西,而這個時代卻覺得沒有必要捍衛已經存在,如水如空氣般的東西。

昨天看到香港明報的前總編劉進圖被人砍傷的報導(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4/new/feb/27/today-int1.htm),2012年香港才為了國民教育的洗腦內容上街頭,現在這則新聞也被視為對香港新聞言論自由的挑釁,兩年前不到我們才為了反媒體壟斷大遊行,去年的台灣也不太平靜(2013年,你過得好嗎?http://youtu.be/EuswSP1--r4),今年還過不到四分之一,我們的高中歷史課綱才被「微調」過。

從台灣這個島望著香港那個灣,我們都同樣在失去水與空氣。

我想到有一次我跟徐導聊天,談到台灣經濟的困境,他以經濟學的角度出發,認為發展的停滯狀態是因為始終沒有去做決定,這個說法很有說服力,但反過來看,台灣的地緣政治環境很大程度地讓這個島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如同國際關係John J. Mearsheimer教授在Say Goodbye to Taiwan(http://nationalinterest.org/article/say-goodbye-taiwan-9931?page=show)這篇文章所說的,大家只能希望最好能繼續維持現狀,台灣的期望幾乎都放在美國身上,因為至少上個世紀的美國以強權之姿解除了許多地方霸權,包括二十世紀初的德意志帝國、戰間期的日本和納粹德國以及冷戰時期的蘇聯。

然而此刻面對中國崛起,以美國的立場來說,其實使不上力。一直以來沒有太大政治力量,台灣就轉而埋首經濟發展,然而經濟運轉也需要強而有力政治穩健的後盾,這變成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無限循環。

John J. Mearsheimer教授的結論就是:透過與中國之間更緊密的經濟合作關係以追求經濟繁榮的台灣,事實上用越來越強的依賴關係自己瓦解了自己獨立生存的可能。

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很有可能會失去水與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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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很多跟我一樣不曾經歷過苦難、難以想像白色恐怖年代的人來說,二二八可以只是一個數字,一個想到要規劃連續假期如何過的日曆上的紅字,偶爾有政府官員出面說說無關緊要的話的場合,或者,像是這樣一個陽光燦爛午後適合聆聽以管弦樂演奏台灣民謠的悠閒時刻。

當我們都習慣了不去想像長遠的未來,久而久之,我們真的就只能看見現在,然後連過去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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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窈:二二八事件:抗暴、談判、血腥鎮壓
http://tmantu.wordpress.com/2014/02/25/二二八事件:抗暴、談判、血腥鎮壓/#more-938 

涂豐恩:被故鄉遺忘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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